重續的星橋,如同傷愈后勉力支撐的巨人,光芒雖在,卻難掩其下的虛弱與震顫。行走于上的遠征軍,沉默中裹挾著難以言說的暗流。那場發生在眼前的血腥清理,盟主彈指間灰飛煙滅的冷酷,以及那無聲無息消失的“意念傳播者”,都像冰冷的刻刀,在每個人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刻痕。
信任,這本就脆弱的紐帶,在高壓與猜忌下,正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。
青雀的感知如同最精密的儀器,捕捉著空氣中每一絲情緒的波動。她“聽”到壓抑的喘息下,心臟不安的擂動;“看”到低垂的眼簾后,眼神的閃爍與游移;“感”到原本還算融洽的隊伍之間,那無形中拉開的距離。甚至是一些星火營的將士,在看向上空那道身影時,除了敬畏,也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……畏懼。
一股無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,反復沖刷著青雀的心。她能洞悉危機,能找出潛伏的毒蛇,卻無法彌合這人心漸生的裂痕。這比面對千軍萬馬的魔物,更讓她感到疲憊。
“注意警戒!前方即將進入‘碎星區’,空間結構極其不穩,跟緊隊伍,不得擅自行動!”楊崢的聲音帶著疲憊的沙啞,再次響起,試圖用命令維系著搖搖欲墜的秩序。
所謂的“碎星區”,是永寂冰川中一片極其詭異的區域。據天機閣提供的殘缺星圖記載,這里曾是上古時代星辰隕落之地,破碎的星辰法則與虛空亂流交織,形成了無數肉眼難辨的空間褶皺與裂隙,如同布滿無形刀刃的迷宮。即便是星橋,在此地前行也需格外小心,稍有不慎便可能被混亂的空間之力切割、吞噬。
隊伍的速度不得不再次放緩。星橋的光芒在進入碎星區后,變得愈發搖曳不定,仿佛隨時會熄滅在無形的風暴中。外界不再是單純的風雪,而是光怪陸離的色彩扭曲、空間斷層折射出的詭異倒影,以及仿佛來自不同時空層面的、斷續的嘶吼與低語。
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懼,扼住了許多人的喉嚨。
“啊——!”一聲凄厲的慘叫陡然劃破壓抑的沉默!
只見隊伍右側,一名散修不知為何,仿佛被無形的怪物拖拽,整個人猛地脫離了星橋范圍,身體在接觸到外界扭曲空間的瞬間,如同被投入絞肉機般,無聲無息地碎裂、分解,連一絲痕跡都未曾留下!
是空間裂隙!
恐慌如同瘟疫般炸開!附近的人群下意識地向后擁擠,陣型瞬間大亂!
“不要亂!穩住!”石巖怒吼,塔盾爆發出厚重的黃光,試圖定住騷動的區域。
然而,恐懼一旦決堤,便難以遏制。又有幾人因推搡和混亂,腳步踉蹌,險險踩在星橋邊緣,嚇得面無人色,引發更大的騷動。
“是……是他!是盟主!他故意帶我們走這條路!他要害死我們!”一個尖利的聲音在混亂中響起,充滿了歇斯底里的絕望與指控。
這聲音如同毒針,刺入了許多人本就緊繃的神經。懷疑的目光,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上空那道依舊閉目懸浮的身影。
是啊,為什么非要走這條絕路?為什么星橋變得如此不穩?他是不是真的……
猜忌的毒焰,在這一刻被徹底點燃!
“閉嘴!妖言惑眾!”楊崢目眥欲裂,重劍指向聲音來源,卻因人群混亂,一時難以找出那人。
騷動在加劇,甚至開始有人試圖向后退縮,沖擊著后方隊伍的陣型。
就在這人心潰散、秩序即將崩壞的邊緣——
一直閉目懸浮的白玉京,緩緩睜開了雙眼。
沒有怒火,沒有呵斥。
他的目光平靜得如同萬古冰原,掃過下方混亂的人群。那目光所及之處,喧囂與騷動如同被凍結般戛然而止。一股遠比之前更加浩瀚、更加深沉,仿佛與整個碎星區的混亂空間隱隱對抗的磅礴意志,如同無形的穹頂,緩緩壓下。
在這意志之下,個人的恐懼、猜忌、騷動,都顯得如此渺小,如此微不足道。
“懼死者,現在可回頭。”
他的聲音響起,不高,卻帶著一種洞穿靈魂的冰冷與漠然,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。
“回頭?”有人下意識地看向身后,那來時的路早已被混沌與黑暗吞沒,星橋搖曳,退路何在?